剛辭別「雙十一」，又迎來「雙十二」。電商的促銷活動層出不窮，滋養了一個特殊的群體——賺客。他們像獵狗一樣敏銳，在互聯網上搜尋，一旦嗅到免費的氣息，便像蝗蟲般蜂擁而上，將免費商品一掃而空。
免費，作為互聯網商業的顯著特徵，造就了賺客的生存空間。企業越是信奉「燒錢圈用戶」的電商法則，賺客們的生存空間越大，大到足以讓這個圈子裡的精英們發家致富。他們一手以零元或超低價買入促銷商品，一手低價賣出，在數量大的情況下，利潤可觀。
筆者在三水認識了一名賺客，這幾天，他請了年假，備戰「雙十二」。對陶健林來說，每次大型電商促銷活動都是一場戰役，遇到「雙十一」、「雙十二」這樣的電商大促，往往需要提前半個月準備。
●撰文：陳奕凱
■註解
賺客「黑話」
一覽表
賺客：又稱網賺族，指利用電商商家促銷活動賺錢的群體
白菜：免費或免單的促銷活動
黃了：促銷活動結束，或者促銷品被搶完了。
砍單：又稱K單，指在訂單生效後，商家拒絕發貨
大水：就是中獎的概率很高的抽獎活動
大牛：賺客中的高手，一般是職業賺客，擁有一定軟件開發能力，以賺錢為目的
散戶：一般是業餘賺客，投入時間、精力不大，以省錢為目的
坑貨：不值得參與的商品或活動
賺客個個「天道酬勤」
「在我進這個圈子之前，我以為抽獎是靠運氣的，進來之後，才知道中獎都是汗水。」
假如，參加一個微信的抽獎活動，每個賬號每天只能抽一次。你有一個微信號，可陶健林有40個微信號，他用40個賬號輪番登錄，此時你的中獎概率是他的1/40。
你第二天就把這事兒忘了，他可以連續抽半個月，此時你中獎的概率是他的1/600。這是一個簡單的概率統計，表現是你總是中不了獎，而賺客們幾乎是鐵定中獎。
在陶健林看來，賺客就是一群以時間和精力換得商品的特殊消費者。「表面上我們買東西是免費的，但背後花了大量時間和精力去刷頁面、開賬號、下單等。」
陶健林成為賺客，也是近一兩年的事。與免費打交道越久，他越感到「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」，天道酬勤的規則在賺客圈同樣適用。
每次遇到電商大促銷，陶健林都需要一連幾天熬夜。陶健林提前半個月開始搶各電商的「雙十一」紅包，臨近幾天，就開始把要買的東西提前放進購物車。
11月11號零點鐘聲響起，他的戰鬥開始了，飛速地點擊鼠標，同時打開幾十個頁面，數十次登錄不同的賬號，下單。持續到凌晨三點，免費或者超低價的商品搶光了，他才休息。
平均每個賬號從登錄到完成下單，需要3分鐘，20個賬號就需要1個小時，所以管理40個賬號是手動操作的賺客的極限。
「雙十一」結束，統計戰果，僅天貓，陶健林買到了300元免費商品。
「有的技術大牛自己開發軟件，可以批量登錄批量下單。」「大牛」所獲收入，也要比業餘「散客」高得多。
曾經有一次百度的推廣任務，推廣1人可得5元，陶健林推廣了12人，可據百度公開數據顯示，有「大牛」推廣了8000多人，賬面收入逾4萬元。
陶健林介紹，「大牛」是圈子裡的精英，是職業賺客，要麼擁有軟件技術，要麼發展下線替他「打工」。「與業餘的相比，投入幾倍的時間和精力。」
為了應對「大牛」的衝擊，陶健林號召了20名「散客」，組建了一個名為「福吧先鋒團」的賺客團隊，自任團長。團隊成員輪流值班，在各賺客論壇上尋找「線報」——即電商促銷信息。
值班人篩選出有價值的「線報」，發到團隊的QQ群，如果是重大「線報」，例如某個電商網站被發現漏洞，值班人直接發短信給陶健林，再由他群發給所有隊員。
賺客與商家的博弈
商家系統的漏洞，不常有，一旦發現，往往是賺客大賺一筆的機會。
7月，賺客圈發生了大事件，天貓超市上線「1分錢搶拍香蕉牛奶活動」，未設置數量限額，傳聞有人一次性購買了9999盒香蕉牛奶。隨後天貓超市官微發佈公開信，稱將全部發貨。
「聽說是用集裝箱發的貨。」陶健林說，即使以一元一盒轉手，那人也賺了9000多元。陶健林有點懊悔，他當時也關注到這個活動，「我想牛奶又不是必需品，就不買了吧，誰想到會不設上限。」
能發現漏洞的賺客，往往比常人多一個心眼，嘗試別人想不到的，陶健林說。比如規定只能下一單，他們會嘗試能不能下兩單，甚至9999單；假如恰好商家疏忽，沒有設置上限，就是發現一個漏洞。
此時商家對於即將到來的風險全然無知。有的賺客會將漏洞信息發佈到賺客聚集的論壇，吸引大量賺客蜂擁而上。在一個叫作「賺客吧」的論壇，流傳著一句口號——「賺吧出征，寸草不生」，形容賺客蜂擁而至的場面。
不過，賺客的能耐再大，敵不過商家的殺手鑭，手握發貨權。陶健林說，商家「砍單」的情況時有發生，即訂單已生效，但商家不予發貨。更有甚者，有些商家的活動包含虛假意味，獲取頁面流量和關注後便無音訊。
賺客發現漏洞，在客觀上促進了商家的自我完善。商家不斷更新系統，防止一人多個賬號重複刷單的手段也推陳出新。
有些新的系統會識別電腦IP和手機串號，一個串號或IP只能參與一次活動。「雖然賺客也有修改IP和串號的方法，但總感覺不如過去方便了。」陶健林說。
「最精明還是銀行。」陶健林說，最近建行網銀有個抽獎活動，但是一張身份證只能開一個網銀，幾乎是從源頭上遏制了重複參與。
多數情況下，賺客與商家是互利共生的關係。賺客得到免費商品的同時，也為商家帶來流量，做推廣。
日前，百度推出拆路由送智能路由的活動。參與者拆一個路由器並拍照上傳，就能免費得到一個智能路由。活動響應者眾多，當天，商家送出一萬台路由，成功提高了產品知名度。
陶健林也得到一台，他感覺是款好產品，也會向身邊人推薦。
「我理解中的免費，只是電商商家把傳統的廣告費省下來，投入到促銷活動中，以此吸引消費者。」陶健林說，在此背景下賺客順勢而為，各取所需。
「大牛吃肉散戶喝湯」
陶健林介紹，賺客聚集的論壇有幾個，氛圍各不相同。
如一個叫作「賺客吧」的論壇，上面聚集的多是職業賺客。他們的價值觀是，一有活動，不管有用沒用，先搶光。人稱「網絡蝗蟲」。
因此，在賺客吧上發佈「線報」，需要三思，一發佈出來，這個活動肯定完了。「他們搞黃一個活動，只需要半天。」「黃了」就是指促銷品被搶完。
長時間混跡各賺客論壇，陶健林覺得賺客圈是社會的縮影，從中看到人生百態。「大牛」發現了好的促銷活動，先悄悄刷，把價值高的搶完了，才發出「線報」，讓「散戶」加入。圈內流傳「大牛吃肉，散戶喝湯」的說法。
而有些人發現「大牛」在刷活動，自己又不具備刷活動的方法或軟件，就故意把線報發上論壇，好讓活動快點黃。「抱著我吃不著也不讓你吃的心態。」
更有賺客用「釣魚帖」的方式獲取刷活動的方法。他們先在論壇上發佈一條假的方法，有人看不過去，就回復明明不是這樣的，應該是什麼樣。發帖人便以此套取了正確方法。
相比之下，陶健林更喜歡逛一個叫作「福利吧」的論壇。這個論壇以業餘賺客為主，少了幾分戾氣。
職業賺客的目的很明確，就是賺錢，但業餘賺客不同，陶健林坦言，他當賺客時間不短，只省了一點小錢。
人往利邊行，他毫不諱言「佔點小便宜」帶來的快樂，「我們都有經濟人屬性，能不花錢買東西就是開心。」
但更大的快樂，在於嘗試新鮮事物，提高生活質量。雙「十一」，陶健林買了兩根魚竿，30歲了第一回釣魚，感覺很奇妙。他還買了一個具有無線路由功能的充電寶，每次和朋友聚餐，他都拿出充電寶共享wifi，很實用。
「如果不是因為免費，我可能就不會買這些不是必需的東西，也就不會體驗到這些新鮮事物。」他說。
因為賺客，陶健林還結識到五湖四海的朋友。他的團隊中，來自全國各地，各行各業的人都有。
「有些活動是有地域限制的，比如廣東的活動，東北人做不了，但他會幫我做，下回東北有活動，我再幫他。」（文中人名為化名來自南方週刊） |
